目前,批判西方伪史这事,水被搅得比较混。有些质疑有根有据,有些质疑空穴来风,也有些质疑似乎是近乎恶搞。这当然与质疑者的水平、动机等等有关。有些人,是在认真澄清历史问题;而有些人,似乎是想构建一种华夏中心史观,阐明世界文化皆发源于华夏,故西方历史皆不可信;而有些人,其实是在插科打诨,低级黑或者高级黑,试图把对西方历史的质疑弄成一场闹剧。
在这种鱼龙混杂的情况下,总体上,持西方伪史论者,大多被一帮以精英自居的人贬为民科、民粹,在一定程度上被污名化。当然,这些人,以新晋右派公知小干将西塞罗为代表,就定了一个调调,绝然不回应“伪史论”的任何质疑,不管有理的无理的有根据的无根据,一概蔑视、无视,反正不搭理。你再说,人家就俩字:“民科”,只以鄙夷的态度对待你,并在公共知识领域不断重复这种鄙夷的态度,使之成为一种“政治正确”的“常识”。然后,如若学人如果稍微质疑一下西方伟大光正的历史,就有人不屑地抛出一句:你连何新也信?那意思似乎是你连学术的门都没入。这帮人,成功地将抵制人揭批西方伪史,转化成一个精英对“民科”的政治正确。
这里面,最重要的原因,乃是部分西方伟大光荣史的捍卫者的无耻!捍卫西方历史伟大光荣,他们才能继续把西洋鬼子当精神祖宗供着,然后居高临下地拿半吊子洋知识对中国民众“启蒙”。有人居然揭露事实,所谓的西洋历史并不是那么回事,西洋历史上文明程度不高、非常野蛮,无异于挖了他们祖坟,叫他们如何再以启蒙大师的地位糊弄国人,骗钱骗名骗色?这些人,自然是铁了心要捍卫西方伟大光荣史,尽管他们自己未必真正了解这些历史或者反思、审视过这里面的一些历史叙事。
另外,也有一些学者,态度上未必这么媚西。然而学了这么多年不同的各种泊自西方的知识,而这些知识的前提乃是某些对西方历史的叙事。你若揭示了这些叙事就是扯淡,置这些以扯淡叙事为基础进行多年学术研究的学人于何地?尤其是这中间不少大咖甚至学阀。典型的就是,法学界很多学说建立在对英国大宪章虚假叙事的基础之上,你如若揭示了真实的大宪章在英国历史上怎么回事,很多学者估计一时很难转过弯来,掐死你的心都有。
上述两种人,对伪史论者,怀着的是坏心或者私心。这些人,我们迟早是要认真批判的。但也有很多人,其实,并不一定有这种坏心或私心,他们只是单纯从知识层面,不太认同伪史论者的一些说法。例如,有些伪史论者非要说古希腊、罗马的文献几乎完全不存在,大量相关典籍是文艺复兴时代某些有权有势者(如美第奇家族或者共济会)系统伪造的。坦率地说,这种说法就过于低级了。如果不存在那些古文献,在一个时代一个势力组织系统地组织人伪造那么多脉络谱系比较清晰、很多知识点能够相互印证的并且自洽的文献,那得是多大的有组织能力的天才,又组织了多少天才系统有序地合作,才能完成?文艺复兴时代文盲充斥的欧洲,有这个能力么?这种说法简直变相高度拔高了欧洲人的文化和智识能力!!!而且,欧洲人如果之前没有任何文明基础,突然来了一堆天才编造点东西,就爆发出工业革命,然后武力横扫世界,这不是变相凸显欧洲人乃是天选之子么?
还好,上述说法没有任何说服力,欧洲人也绝不是什么超级天才。文艺复兴时代欧洲人确实发掘了一大堆古文献,并且吸收入自己的文化,否则,没有后来欧洲的全方位发展。这个没有疑问。所以,当伪史论者连着个都质疑的话,确实显得相当低级,让人无法认同。
当然,话说回来,欧洲人发掘的这些饱含人类智识及经验的成果,是否如欧洲人宣扬的那样,是现代欧洲人的精神祖先希腊罗马人原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反正,很多文献,其实是来自曾经汇聚了东西方大量文化成果的阿拉伯世界。而《黑色雅典娜》等著作,也考证,即便古代希腊罗马的东西,也很多是来自当时文化更为发达的西亚、北非。所以,关于流行的欧洲历史叙事,不是不能质疑。欧洲人其实真正能够拿出文艺复兴时代那些所谓希腊罗马知识文献是他们或者他们的希腊罗马精神祖先原创的证据也非常之弱。我在亚里士多德与欧洲“纯洁”的童年 一文中就讨论过署名亚里士多德的文献可能的来源问题。
也有中国学者另辟蹊径,宣称文艺复兴那些科学知识剽窃自已大半散佚的中国《永乐大典》。这个说法也相当不靠谱。永乐大典是“类书”,里面的文献其实汇编自很多其他文献,即便《永乐大典》原书被盗了,其实相关知识应该还能在其他文献中找到,然而我们在其他中国古籍中很少找到文艺复兴中出现的相关西方知识记述。同时,时间点也是个硬伤。文艺复兴始于14世纪。《永乐大典》编于15世纪,而某些“专家”说的西人盗取《永乐大典》的时间已经是17世纪了。徐光启的年代和伽利略几乎同时。所以,说西人大量科学知识来自永乐大典的说法,不值一驳。
正因为部分“伪史论”传播的说法存在上述硬伤,所以,反伪史论者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伪史论者驳为民科、民粹,从而遮蔽了西人关于历史叙事上真正存在的大量瑕疵,比如,亚里士多德千万字著作的书写介质问题及知识可能来源问题,至今没看到哪个学者给出靠谱的解释。又如,亚历山大东征带来的所谓“希腊化”,同样疑点多多。几万没太多文化的武夫,短时间控制那么大一块地方,自己的文化大概率比当地落后很多,还能把自己的文化强势带入当地使当地“希腊化”?从满清占领中国看,文化上谁更可能同化谁,大家琢磨吧。
所以,西方人自己叙述的历史,相当多并不可信,是完全可以有根有据的批驳、质疑的。然而,需注意,批驳西方伪史,必需本着严肃、科学、认真的态度。重点放在澄清西方历史真相,弄清楚真实的希腊罗马-欧美历史就好。把西人和中国跪族给西语世界披上的虚假的华服撕去,让人了解真正的希腊罗马欧美世界,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文化,了解他们是如何在18世纪后突然崛起,占据了世界上大多数财富并且垄断了历史文化叙事权,构建了欧洲中心主义,就好。证明存在一个极其野蛮的古希腊,比证明古希腊不存在,明显更符合各种史料、更容易、也更有价值。强行去证明古希腊不存在,则不但大大增强了自己的论证负担,而且搅浑了水,给了跪舔西方者贬低、污名化伪史论者的机会。这个真是大可不必。
其实,认真阅读某些传承自古希腊罗马的典籍,如《伯罗奔尼撒战记》《长征记》,我们反而能发现,古希腊人真心非常野蛮落后,把武力抢劫视为家常便饭。这个,才是西方人骨子里的文化基因。放着这么好的可以批驳欧美蛮夷的材料不用,而去论证一些荒唐的命题,这不仅仅是画蛇添足,更是猪队友甚至坏人搅浑了水!完全不利于认真揭示西方历史真相这一中国学人真正应该完成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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