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有什么样社会基础,就有什么样的义利观。和谐发展的社会主义社会必有和谐的义利观。
上下5000年,中华先民没有停止过探索义利关系的脚步。《周易》将天地万物的属性跟人类自身的情感、意志以及道德准则联系起来,把天地之道做为人道成立的依据和根源。天地之道蕴涵的人道原则,是极有价值的,对后世特别是管理和谐伦理思想有很大的影响。如《文言》在解释《乾》卦的“元、亨、利、贞”时说:“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义就是万物各得其分,不相妨害,利益达到各方面的中和之美;利,就是各方利益得到充分照顾,也就是达到义的中和之美。《坤》卦的《文言》说:“阴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都将天地之德与人的道德联系起来,用天地之德来比附人道。
义是中国和谐文化一个重要的道德规范之一。义的基本内涵是“善或美”。《说文解字》释之曰:“义,己之威仪,从我从羊。”这是从字形上给它下的定义。段玉裁注:“从我从羊者,与善美同意。”晋代王弼注《老子》中的“绝仁弃义,民复孝慈”时说:“仁义,人之善也。”由此可见,义和仁是不能分割的,是仁德的一种表现。由于人具有仁德和善行,这个人就具有内在的美。义的其他含义均是从善这个内涵中引伸出来的。
义的对立面就是利。中国和谐文化既讲义,亦谈利。合于义的利就是善,人追求合于义的利彰显了和谐之美。在义利关系问题上,关于孟子“何必曰利”的言论,长期受到人们的误解。这句话是针对特定的环境而言的,主要是在反对战国时期,各诸侯国之间互相攻伐,企图侵占别国的土地,掳掠别国的人民,抡夺别国的财富的局面而说的,旨在说明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应该实行仁义的外交路线。因此,这句话不是一般地讲“义利”的关系,也就不能用来作为孟子反对利的证据。事实上,孟子并不反对利,他所反对的只是统治阶级的横征暴敛、鱼肉人民以求其富的私利,反对不合于道的利——不当之利。先秦时代也曾有过意气激扬、鲜明锐利的个人主义,它的开山始祖——杨朱就非常坦然地陈说过自己的治国理想:“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列子·杨朱》)这种不义之利向来为国人所不齿。
古圣先贤们从来只为经天纬地找出路。义在利先,铸就高尚的品行,是一切事业的起点。孟子曰:“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孟子用人们生活中熟知的具体事物打了一个比方:鱼是我想得到的,熊掌也是我想得到的,在两者不能同时得到的情况下,我宁愿舍弃鱼而要熊掌;生命是我所珍爱的,义也是我所珍爱的,在两者不能同时得到的情况下,我宁愿舍弃生命而要义。在这里,孟子把生命比作鱼,把义比作熊掌,认为义比生命更珍贵就像熊掌比鱼更珍贵一样。所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不为”(《孟子·告子上》)。人性里天生就有向善的种子,所谓“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这种善的天性,就是人的“本心”。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人都应该保有自己的“本心”。只要“本心”在,即使在生死关头,人也能经受住考验;而如果丧失了“本心”,人就会做出有损于人格的事来。
《墨子·经上》云:“义,利也。”可见,墨子所言的兴天下之利,就是要兴天下之正义或公义。为此,仁人君子必须具备强烈的社会责任感与社会正义感。这也是君子为人的根本原则之所在,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谓这一含义的延伸。面对当时社会上强之劫弱、众之暴寡、许之谋愚、贵之敖贱(《墨子·兼爱下》)的弱肉强食的丑恶现象,墨子提出:以兼相爱交相利之法易之(《墨子·兼爱中》)。意思是,用所有的人都相互爱护同时相互给予利益的方法来改变丑恶的时弊。墨子认为做有利他人之事,并不意味着只利于他人,其实利益是相互的,因而决不可做牺牲他人的事情。牺牲他人利益的同时亦将损害自己。只有人们各不相害,彼此相利,把个人利益建立在整体利益之中,并把两者糅和在一起,才能实现富国安民之愿望。墨子将个人利益建立在整体利益之中这一思想是非常卓越的,因为离开了整体的利益,个人利益是根本无法实现的。整体利益至上,也就是国家利益至上,社会利益至上。“然则兼相爱交相利之法将奈何哉?子墨子言: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墨子·兼爱中》)。其意即兼相爱交相利如何做呢?那就是,看待别人的国家就好像看待自己的国家,看别人的家族就像看自己的家族,看别人的身体就像看自己的身体一样。墨子在此提出了人际交往中的一个重要原则——换位原则,视人若己,就是多从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样可以避免误解、消除冲突。实现兼相爱交相利,才能诸侯相爱则下野战,家主相爱则不相篡,人与人相爱则不相贼,君臣相爱则惠忠,父子相爱则慈孝,兄弟相爱则和调。天下之人皆相爱,强不执弱,众不劫寡,富不侮贫,贵不傲贱,诈不欺愚。凡天下祸篡怨恨可使毋起者,以相爱生也,是以仁者誉之。就是说,诸侯因相爱不再恶战了,家主因为相爱不再相篡夺,人人相爱不再相残害,君臣因相爱而仁惠忠诚,父子因相爱而慈爱孝顺,兄弟因相爱而和谐协调。天下人都相爱,强者就不会控制弱者,人众就不会掠夺人少的,富裕的就不会欺侮贫穷的,尊贵的就不会傲视低贱的,狡诈的就不会欺骗愚昧的。天下所有的祸害、篡夺、埋怨、愤恨等可以使其不再产生的原因,是因为相爱出现了,因此仁人之士赞誉它。墨子引用了《诗经》中的一段话:“无言而不用,无德而不报,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并评论说:“即此言爱人者必见爱也,而恶人者必见恶也。不识天下之士,所以皆闻兼而非之者,其故何也?”(《墨子·兼爱下》)
《尚书·大禹谟》记载舜告诉大禹的治国基本经验,其核心仍然是调节义与利的关系,讲的是从领导的角度如何把握义与利的度量界限。他说:“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意思是说,从个人私利出发去考虑问题这是人心,从社会公义角度去考虑问题这是道心,人心不同而皆同,私欲多,公心少,故危浅多变,道心幽昧而难明,不见头,难见尾,故前进缓慢,你要精心体察,一心护正,祛除杂念,使大家私心渐平息,公义渐昭著,社会稳步发展。舜帝既肯定人的私欲,又提出必须加以规范。
比较全面地阐述义利关系的要算是《大学》了,《大学》不谈义而谈德(德包括仁义),它说德与利的关系是:“有德此(则)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就是说,德是本,财是末,财是德义的派生物。作为统治阶级要重德不要重财,“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财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就如同“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一样。《大学》甚至不惜极端地批评统治阶级聚敛财富对国家人民造成的危害,说“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因为盗臣只是个别的、局部的危害,而聚敛之臣打着为国家聚财的旗号,实质上是在危害国家社稷,并且这种危害是全局性的、根本性的。《大学》明确提出“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即满足全国人民的最大利益,就是国之大利,这就是“义”。
和谐发展的社会主义社会也必须确立基本的义利观。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和谐,义利互补,是和谐管理之道应有的义利观。在和谐价值观中,义是指精神价值,是正义、道义,是有利于社会国家、有利于人民的最高行为准则和道德标准;而所谓的利是指物质价值,是指个人的名利、财富、地位等。历代各思想学派在解决义与利二者之间的关系时,其共同的努力方向是二者的平衡发展,从而保证国家的稳定。这种“义利合一”观体现在管理活动中,就是各家所主张的“义以生利”、“以义制利”、“以利制义”。合理利润的获得,不仅是商人经营的目的,也是社会繁荣的基石、人民福祉的保证和社会和谐的基础。既要追求利润,又要有正当的手段,合于道德,做到义与利的统一,即要“见财思义”、“见利思义”,任何组织系统和个人都不要见利忘义。
改革开放以来,传统优秀的道德观、价值观在解放思想的名义下遭到了全盘否定,西方极端个人主义的价值观长驱直入,因而,在我国社会中,个人主义乃至极端个人主义泛滥,使一些人道德堕落,丧失了理智和良心。许多人异化为“跟着感觉走”的行尸走肉,于是社会上的欺骗、抢劫、杀人、盗窃、强奸、嫖娼、卖淫以至官场的贪污、行贿、受贿,各种腐败等等邪恶现象比比皆是。日常生活中,各种假冒伪劣产品,各色坑蒙拐骗偷,层出不穷,屡禁不止,国几欲不国。这是因为利欲的驱使,使人的贪婪的利己之心无限膨胀,使人丧失了作为人的本性,使人性发生了异化。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说:“人如果没有美德,人就成了动物中最邪恶、最残暴、色欲和食欲也是最大的动物。”任何社会不能离开道德,人一旦背离了社会的行为规范,就会变成禽兽。人的利己心,不受到节制,不受道德的约束,就会干出许多邪恶的行为出来。这是一个充满机会、诱惑和奇迹的功利时代,也是一个充斥焦虑狂躁和冒进的浮躁时代。人们相信“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一味求大求快。“破釜沉舟”、“卧薪尝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隐含在这些成语中的血腥与决然构成了财富英雄共同的生命基因。这是时代的悲哀,也是渴求极速发展的经济组织的集体悲哀。天使在想象中,魔鬼在现实里。财富英雄常常期望以速度击垮对手,然后,自己也被速度击垮。管理是一场总是被量化的智力游戏,然而,管理还是一场与自己的欲望进行搏斗的精神游戏,但归根到底,管理是一场有节制的游戏。节制,当然首先要从心开始。所有的天意和宿命,其实都是管理者管理理念的投射。在一个遍地都是机会、漫山都是神话、整街都是英雄的时代,和谐管理之道承担起如何规避阿喀琉斯之踵的重任,使组织系统稳健地运行在和谐的轨道上,将速度定在管理者可操控的目标内,把视野设在管理者可以遥测的范围内。从这个意义上说,和谐管理既是组织系统的强大动力系统,又是组织系统的有效刹车系统,还是组织系统的舒缓减震系统。在一个信马由缰的年代,相比之下,和谐管理之道更加注重对加速度的有力控制。舒马赫是地球上开汽车最快的人。这位“速度的宠儿”告诫世人,他只是世界上刹车用得最优秀的人。没有足够的平衡智慧,没有对加速度强有力的控制,组织系统将变得十分危险。
通常,将任何以人为中心的学说称为人本主义。所谓人本管理,就是通过确立人在管理过程中的主导地位,继而围绕调动人的主动性、积极性和创造性去展开的一切活动。实际上,墨子已经有相对完善的人本管理思想。正因为墨子要求管理者爱护部下,为其着想,所以能充分调动部下的积极性与创造性。墨子从修身到爱他人、利他人、为他人,旨在从管理的各个环节体现人本管理思想。而在西方,直到20世纪30年代,美国梅奥等人的霍桑实验后,才开始注重人的感情,尊重的需要,重视人的价值等。这已经比墨子晚了2000多年。
为什么忠诚的员工成了一个遥远的神话?为什么无私奉献精神成了陌生的词汇?原因无非是对利的过度追求。这里,我们不禁想起了孟子见梁惠王时“上下交争利而国危矣”(《孟子·梁惠王上》)的警告。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争利而国危矣。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 后其 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孟子进见梁惠王。惠王说:“老先生,您不以千里为远到来,将有利于我国吗?”孟子答道:“大王,何必说利呢?仅有仁义就够了。大王关心‘如何使我国有利’,大夫关注‘如何使我家有利’,士人平民则看重‘如何使我自己有利’,上上下下相互争利,国家就危险了。万乘之国,弑其 国 君的,必定是有千乘车的大夫;千乘之国,弑其 国 君的,必定是有百乘车的大夫。万乘之国大夫就据有千乘车,千乘之国大夫就据有百乘车这样的事,不算不多呀!如果把义置后而争利在先,不争利是不满足的。没有讲仁而弃其亲的,没有讲义以君为后的。大王仅讲仁义就行了,何必谈利呢?以利为利,即以利为目标,那么上下交争利,国危矣!以义为利,即以义为目标,方为长治久安之道。
纵官欺民、纵民逐利的改革设计者眼里只有利,私利遮蔽了双眼,于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成了时代的信条,成了解放思想的最强音,也为一个时代的龌龊提供了绝好的注脚。
和谐的社会主义社会是为了增进人类福利,而不是扩大经济总量。哲学家康德说:“一个有价值的东西能被其他东西所替代,这是等价;与此相反,超越于一切价值之上,没有等价物可替代,才是尊严。”人民群众的尊严,就在于他们不仅是自然界的真正主人,也是社会和自身的真正主人。在无休止的解放思想名义下,在技术崇拜、物欲崇拜、金钱崇拜、权力崇拜甚至神灵崇拜的滚滚浪潮下,强调和谐正义,回归人民群众的主人翁意识和责任感尤为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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