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小屋灯谜意蕴雅 石头记说法自心诚
——“暖香坞雅制春灯谜”赏析
朱伯厚
庄骚偈语和者寡，暖香灯谜何其雅。警觉痴人犹不入，伸词致意自说法。
一、必须反复认真地审读才鬼奇文
第二十二回，戚序回后,保留了曹雪芹的一条重要批语：
具菩提心，捉笔现身说法，每于言外警人，再三再四，而读者但以小说鼓词目之，则大罪过。其先以《庄子》为引，及偈曲句作醒悟之语，以警觉世人，犹恐不入，再以灯谜伸词致意，自解自叹，以不成寐为言，其用心之切之诚，读者忍不留心而慢忽之耶？
这个“百字批语”，除去本人，其他任何人批不出！
这个批语，不知被多少研究者反复咀嚼回味，意欲揭示其中奥秘，终因各人的学识眼界，高低深浅而各不相同。
曹雪芹“以灯谜伸词致意，自解自叹，”他“伸”什么“词”？“致”什么“意”?又“自解”什么？“自叹”什么……
这些问题，都是读者、研究者，应该作出圆满回答的。曹雪芹的这个“百字批语”，是我们揭示他的“谜语”背后，真实隐意的金钥匙！
曹雪芹笔下的“灯谜”、“酒令”、“诗歌”、“偈曲”等，均有隐意，均藏有真事情；假中藏真，亦幻亦真……曹雪芹称其为“大游戏法”。
第五十回，曹雪芹写了“暖香坞雅制春灯谜”一段文字。他在回后批注道：“……灯谜之隐秀不待言……”
这灯谜有何“隐秀”？又何以称“雅”？我们先欣赏这段谜语的妙文，认真审读，加深印象，然后再逐一分析，理出头绪：
贾母嘱咐惜春把昨儿宝琴、梅花，照模照样的画上，惜春应了，却又为难，正在出神琢磨——
李纨因笑向众人道：“让他自己想去，咱们且说话儿。昨儿老太太只叫作灯谜，回家和绮儿、纹儿睡不着，我就编了两个《四书》的，他两个每人也编了两个。”众人听了，都笑道：“这到该作的。先说了，我们猜猜。”
李纨笑道：“‘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湘云接着就说：“在止于至善。”宝钗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传’三个字的意思再猜。”李纨笑道：“再想。”黛玉笑道：“哦，是了。是虽善无征。”众人都笑道：“这句是了。”
李纨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湘云忙道：“这一定是‘蒲芦也’。再不是不成？”李纨笑道：“这难为你猜。”
纹儿的是‘水向石边流出冷’，打一古人名。”探春笑道：“可是山涛？”李纹道：“是。”
李纨又道：“绮儿的是个‘萤’字，打一个字。”众人猜了半日，宝琴笑道：“这个意思却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李纨笑道：“恰是了。”众人道：“‘萤’与‘花’何干？”黛玉笑道：“妙得狠！萤可不是草化的？”众人会意，都笑了说：“好！”宝钗道：“这些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作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众人都道：“也要作些浅近的俗物才是。”
湘云笑道：“我编了一枝《点绛唇》，恰是俗物，你们猜猜。”说着便念道：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众人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戏人的。宝玉笑了半日，道：“都不是，我猜着了，一定是耍的猴儿。”湘云笑道：“正是这个了。”众人道：“前头都好，末后一句怎么解？”湘云道：“那一个耍的猴子不是剁了尾巴去的？”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说：“他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
李纨道：“昨日姨妈说，琴妹妹见的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该编谜儿 ，正用着了。你的诗且又好，何不编几个我们猜一猜？”宝琴听了，点头含笑，自去寻思。宝钗也有了一个，念道：
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雕砌成？
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打一物
众人猜时，宝玉也有了一个，念道：
天上人间两渺茫，琅玕节过谨隄防，
鸾音鹤信须凝睇，好把唏嘘答上苍。
黛玉也有了一个，念道是：
騄駬何劳缚紫绳？驰城逐堑势狰狞。
主人指示风雷动，鳌背三山独立名。
探春也有了一个，方欲念时，宝琴走过来笑道：“我从小儿所走的地方的古迹不少。我今拣了十个地方的古迹，作了十首怀古的诗。诗虽粗鄙，却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姐姐们请猜一猜。”众人听了，都说：“这到巧，何不写出来大家一看？”要知端的——
我们有些朋友，对于摘引《石头记》原文，颇不以为然，自以为早已熟读多遍，就不再认真重新审读。
说实在的，我们要想真正进入曹雪芹的文思佳境，反复阅读原著，是必要的。大段摘引，是为了方便分析、对照、思考……
那些脱离原著原文，一味依照自己的思路，信笔发挥，洋洋洒洒，形貌老到，却远离了曹雪芹的本意，虽然可能为读者的思考提供某种启发，但那毕竟给人隔靴搔痒之感。
而那些囫囵吞枣、走马观花式的快速浏览，只看“小说”，只看“正面”，而不懂得看小说的“背面”，不理解曹雪芹“伸词致意”、“自解自叹”是什么意思？缺乏深入的独立思考，那就辜负了曹雪芹滴泪研血，警觉世人的“刀斧笔”；辜负了曹雪芹“起太虚幻境”，“造福”人类社会的至诚至信的“菩提心”。
上面摘引的这一段描写，共有八则谜语，它们不是孤立的，它们是一体，谜语的是曹雪芹。
曹雪芹编制了这些谜语，是用来“……警觉世人，犹恐不入，再以灯谜伸词致意，自解自叹”的。
所谓“不入”，就是指没读懂曹雪芹在小说背后藏隐的历史真实；没有进入恰切地理解曹雪芹的文思脉络；没有进入《风月宝鉴》的“背面”。
曹雪芹将这些谜语分别安在了小说人物的头上，共同解说着关于《石头记》写作的一些事情。分别试解如下。
二、对于第一则谜语的解释——曹雪芹“自解自叹”：空前绝后的《石头记》所 隐写的历史真实和其宣扬的“治风俗，理朝廷的善政”，以及他理想中的社会形态（太虚幻境），可能要落得“虽善无征”
李纨笑道：“‘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湘云接着就说：“在止于至善。”宝钗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传’三个字的意思再猜。”李纨笑道：“再想。”黛玉笑道：“哦，是了。是虽善无征。”众人都笑道：“这句是了。”
对这则谜语的解释，应该注意这样几点：
湘云猜：“在止于至善”，如同说：“好到极点了”，“好到不能再好了”。观音是美好、善良的化身，是尽善尽美的神仙，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萨，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谜面说：“观音未有世家传”——“打《四书》一句”，谜底如若猜作“在止于至善”，那么，“世家传”三字，则没有着落。
所以宝钗笑道：“你也想一想‘世家传’三个字的意思再猜。” 李纨笑道：“再想。”
世家，《史记》传记的一种文体，记述世袭封国诸侯的事迹。《通史·世家》中，唐代刘知几注释说：“开国承家，世代相继”，为世家。谜面，观音菩萨没有“世家传”，即是说观音没有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的繁衍承传。
他为什么“未有世家传”呢？
因为：“无征”！
《仪礼·士婚礼》中，关于“纳征”，郑玄注：“征，成也。使使者纳币（聘礼）以成婚礼。”
观音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又没有两性的分别；尽管他是美好、善良的化身，但却没有“纳征”成婚的可能——因为“虽善无征”，所以“未有世家传”。
黛玉笑道：“哦，是了。是虽善无征。”众人都笑道：“这句是了。”
作为谜语，这样解释，是通顺了。但是，曹雪芹的本意，可不是拿观世音开涮。他也从来“不愿为”此等“闲文、淡文”。他是“以不成寐为言”，诚心诚意的“现身说法”“自解自叹”的！
有研究者说，这个谜语是指猜出谜底的林黛玉自己“虽善无征”。虽然可以聊备一说，但总觉得解释起来不够圆满，不能令人信服。因为：将黛玉比作观音，似乎不当；黛玉并不是“至善”的化身；黛玉也不是“无征”，她是食人间烟火的，她是可以纳征成婚的。
如若是指出家为尼“独卧青灯古佛旁”的妙玉——“虽善无征”，倒是勉强可以说通。而妙玉的“过洁世同嫌”，也实在算不得“善”的。
《中庸》：“上焉者虽善无征。”意思是传说中的夏商时圣王之礼虽好但已经无从考据证实了。征，考稽，验证。
实际上，曹雪芹的本意是在说他自己“具菩提心（至善！），秉刀斧笔”撰写的这部《石头记》的许多地方，可能要落得“虽善无征”！
“石头”所“起”的“太虚幻境”虽好；曹雪芹的政治主张虽好，他极力宣扬的“治风俗，理朝廷的善政”虽好，但其中使用诸多秘法隐藏的许多“真事、实事”，如同历朝历代的人物事迹一样，逐渐“泯灭”了，淡远了，无从考证，难于考证了。
这也正是曹雪芹所说“自解”、“自叹”的真实指向。
曹雪芹说《石头》所《记》之事，乃“此系生前身后事”！生前事，可以记；身后事，尚未发生，怎么能记呢？
曹雪芹知道自己因“情极之毒”，作出了令“百口嘲谤，万目睚眦”之事，“罪”“固不能免”，自知“茜纱”（欠杀），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抱定必死的决心，发愿著书，以“弹清”“倾清”为己任。“身后”之事，社会发展和自身命运可能发生的种种结局等，便考虑、预料得多一些，清晰一些，准确一些。事实的发展，也印证了曹雪芹的许多预见是符合自然规律与社会发展规律的。比如第十二回，贾代儒夫妇大骂道士带来的“风月宝鉴”，“是何妖镜！若不早毁此物，遗害于世不小。”又命架火来烧，被跛足道人救出，“抢入手内，飘然去了。”就是曹雪芹对《石头记》可能遭到诋毁、查抄、焚禁等厄运的预见。
曹雪芹对于他的《石头记》，曲高和寡，空前绝后，“虽善无征”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谁解其中味？”他反复地呼唤知音，呼唤巨眼；告诫读者：要看《风月宝鉴》的“背面”。后世读者，常常置若罔闻，只看“正面”者居多。所以曹雪芹多次感叹：“难为粗心者道也！”
当然也不全是“粗心”，也有学识、修养，乃至道德、人品诸方面，不在一个层位，各有各的眼界，各有各的专业领域，各有各的生存方式与生存空间等等差异，只好各说各的“道理”。强求大家都用一个声音说话，是不合实际的。
世上的事情，纷纷扰扰，那一件也逃不脱“规律”二字。矛盾的对立统一，便构成了色彩缤纷的大千世界。正确与错误的共生共存，本是不依个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选择，辨别，择其善者而从之，是可以自主的。各人的眼界、学识、道德、修养、观点、人品……通过文字，皂白青红，高低深浅，展示给众人看见罢了。
三、对于第二则谜语的破解 ——曹雪芹自己“伸词致意”：《石头记》是“政治小说”！
李纨又道：“一池青草草何名。”湘云忙道：“这一定是‘蒲芦也’。再不是不成？”李纨笑道：“这难为你猜。”
曹雪芹并没有让李纨正面回答湘云所猜的“蒲芦也”是否正确，也没有进行解释。只说“这难为你猜”。“难为你猜”四字，实际是说这个谜语解释起来并不容易。
“猜”的过程中，猜谜人的头脑中，可以有未知的成分；可以有似是而非的成分；可以有“蒙”的成分，而回过头来进行解释，则容不得“虚假”，容不得“模棱”。你是“蒙”对的，还是在真正理解谜面的基础上，“射中”的？一经“解释”，就分辨出来了。
“一池青草草何名？”——生长在池塘中的青草，叫什么名字呢？——“蒲芦也”。芦苇，苇草也。
这则谜语，对于熟读《四书》的古人来说，猜中不难。然而要解释清楚，尤其要符合曹雪芹的本意，就有些困难了。
原来，《四书·中庸》中有，鲁哀公向孔子询问为政的事，孔子说：
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芦也。故为政在人，取人以身。
曹雪芹的本意：用“一池青草”比喻《石头记》一书。“草何名”呢？回答是：“蒲芦也。”，原本不错。但是，这“一池青草”乃是“夫政也者”！这个“潜台词”，才是曹雪芹所要表达的主旨！
——不要把“一池青草”看作一般的“草”，这“草”是著“名”的“蒲芦也”，是“夫政也者”。
——不要把《石头记》看作一般的“小说”，这“小说”也不是一般的“野史”；而是借助“贾雨村言”，将“真事（甄士）隐去”；借助“小说”的语言方式，述说正反两面皆有寓，正反两面皆可照人的“《资政宝鉴》”！
记得蔡元培先生等，曾说《石头记》是“政治小说”，如果他是以 “蒲芦也，夫政也者”，以及“大旨弹清”、“倾清”、“清不清”等关键地方为依据，倒是与曹雪芹的本意正相吻合了呢！
曹雪芹是最伟大的小说家、文学家、艺术家、史学家、思想家……
曹雪芹没能成为政治家，他没有获得实现他政治理想的实践机会。他自己也知道“一局输赢料不真”、“生于末世运偏消”。在“康乾盛世”，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封建王朝的“末世”，面对极其残酷的文字狱的重重压迫之下，许多有思想，有抱负的仁人志士，抑塞之才，难于施展。他十分自觉地将自己归入“应劫而生”的一类人中，他坚信他所憧憬、描绘的“太虚幻境”的实现，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
曹雪芹的政治抱负、政治理想是伟大的；他的政治思想是先进的；他起“太虚幻境”，用“小说文字”的“大游戏法”，阐释他的政治主张，宣扬他“治风俗，理朝廷的善政”，其思想光辉，是超前的！是难于衰朽的！是永远不会被历史大潮所磨灭的！
——“一池青草草何名？”——“蒲芦也”——“夫政也者”。
——《石头记》，这“一池青草”，看似“一池青草”，其实它是“夫政也者”。这就是这则谜语所要“伸词致意，自解自叹”，“言外警人”的正解。
曹雪芹自己“伸词致意”：《石头记》是“政治小说”！
四、对于第三则谜语的破解——芹溪泪水哭成的《石头记》，宛若倾覆大清帝国的“山涛”，是巨大的能量之源
纹儿的是‘水向石边流出冷’，打一古人名。”探春笑道：“可是山涛？”李纹道：“是。”
曹雪芹令李纹回答得倒干脆：“是”。怎么个“是”法呢？曹雪芹又没有解释。
山涛，（205—283）西晋河内怀县（今河南五陟西）人，字巨源。好老庄学说，与嵇康、阮籍等交游，为“竹林七贤”之一。与司马懿有亲戚关系，见懿与曹爽争权，隐身不问世事，及司马师执魏政才出仕。晋初，任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等职。选用官吏，都亲作评论，当时号为“山公启事”。本与嵇康交游，既为官，乃欲引康出任尚书吏部郎，康遂致书绝交。原有集，已佚，今有辑本。（见《辞海》1798页）
“水向石边流出冷”，怎么会是这个古人“山涛”呢？拆字也好，意会也好，附会他的经历事迹也好，都不沾边，都很难解释通的。显然谜面与这位古人没有直接关系。
这个谜语的谜底为什么是“山涛”？研究者多回避不解。有些则说：“‘水向石边流出冷’当然是‘山涛’。”——虽然略显“聪明”，却等于没说。
曹雪芹的谜语，甭说不告诉你谜底你猜不出，即便是告诉你谜底，你也未必能解释清楚呢！
这则谜语，首先要明确“句读”，才能破解：
1断句：“水向石边流，出冷——”。不是“流出”，是“出冷”！“出”字从下不从上，与“冷”组词，而不与“流”组词。
2“冷”，不是指“水”的温度“冰冷”、“寒冷”。
3“出冷”，是指“冷不防”、“出冷门儿”；突然发生，出乎意料。
4“水向石边流”的时候，“出冷”——突然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地形地貌以及高差的变化，遭遇沟壑，使得水流猝不及防，便只好蜿蜒曲折或“飞流直下”了。
5因为“出冷”而形成的瀑布，因落差大小与水流量的大小产生飞溅时的“哗哗声”，或因山涧回声、谷底共鸣，甚至会形成若吼若雷、震撼心魄的轰然巨响，宛如大海的涛声，因而叫“山涛”。
6松风之声，奔腾呼啸，若大海涛声，听响在松下，曰：“松涛”。
山间水声，飞瀑之声，若大海涛声，听响在山中，则曰：“山涛”。
7这“山涛”与那“山涛”本没有关系！这“山涛”是比喻流水声、瀑布声，那“山涛”是“古人名”。“重名”之巧用，恐怕只有曹雪芹想得到，编得出，拈得来。
此谜之巧，此谜之妙，谁能想到竟然如此绕弯子呢！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两个毫不相干的“山涛”呢！
曹雪芹告诉读者谜底“是山涛”，谁知那古人“山涛”竟然是个“幌子”，是个“假”“山涛”呢！
还有令人想不到的，曹雪芹隐寓的深度，又非止于谜语本身的奇巧。
他的这一组八个谜语，同是隐指《石头记》，这个谜语当然也不例外：
向《石》边流出的水，必定是山间溪水，是芹溪泪水！
芹溪泪水哭成的《石头记》，感天动地，冰冷彻骨，可谓：惊天地，泣鬼神，起伏的群山彷佛为之掀起波涛。芹溪泪水从《石》边流出，虽是冰冷的山间溪水，但却可以汇聚成排山倒海、拍击“清天”的轩然浪涛——山涛。
这溪水，这涓涓细流，是从思想的根基上，动摇大清江山，推翻满清统治的巨大的能量之源——巨源。
如此说来，那“假”“山涛”，反而又变成了“真”“山涛”。如此真真假假，思绪跳跃，摇曳闪烁，扑朔迷离，真是有些令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芹溪泪水，“暗洒闲抛更向谁”？流向《石头》，“出冷”之笔何其多！
曹雪芹编的“谜语”，“猜中”尚且不易；而要清晰地解释、领悟他的深层隐意，就更是困难了。或有不以为然，或有各种争执，都很正常。
《石头》自是“试金石”！
五、对于第四则谜语的破解——《石头记》是曹画的花（“芙蓉花”）
李纨又道：“绮儿的是个‘萤’字，打一个字。”众人猜了半日，宝琴笑道：“这个意思却深，不知可是花草的‘花’字？”李纨笑道：“恰是了。”众人道：“‘萤’与‘花’何干？”黛玉笑道：“妙得狠！萤可不是草化的？”众人会意，都笑了说：“好！”
《礼记·月令》：“夏季之月……腐草为萤。”李商隐《隋宫》诗：“于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
“萤”是“草化的”——萤火虫将卵产在草丛里，夏日衰草腐败湿热，环境适宜，便从草丛中孵化出来。因说：“萤”乃“草化”，“艸”“化”为“花”。这则谜语属于“字谜”中的意会谜、拆字谜。没有什么深奥可言。曹雪芹却偏让宝琴说“这个意思却深”。怎么“深”法呢？
原来，“草”谐音“曹”；“萤”，是比喻《石头记》。夏日极热，有如烈火烹油般的“康、乾‘盛世’”，“草”中却飞出一线“冷光”！
所以曹雪芹命黛玉说：“妙得狠！”这极热中，黑暗处，闪烁飘忽的幽灵般的冷光，“可不是草化的？”这《石头记》，可不是曹雪芹“写画的真迹”?！
（这“艸”“化”的“花”，“曹”“画”的“花”，正紧该是“芙蓉花”呢！）
“萤”乃“草化”——“艸化”为“花”，又与“一池青草草何名？”相互呼应，花花草草，情真意切！“山涛”一谜，明出“冷水”；“萤字”一谜，暗出“冷光”，同指《石头记》，真是妙趣横生。这才叫作妙趣横生，这才叫作生花妙笔，这才叫作“隐秀”啊！
曹雪芹所说的“伸词致意，自解自叹”、“言外警人”的含义，只有将谜语真正解释清楚，才能领略、醒悟。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不行的。
六、对于第五则谜语的解释——《石头记》的后三十回，被曹雪芹当作“尾巴”，忍痛剁去了
宝钗道：“这些虽好，不合老太太的意思，不如作些浅近的物儿，大家雅俗共赏才好。”众人都道：“也要作些浅近的俗物才是。”
所谓“不合老太太的意思”，这里的“老太太”，不一定仅仅是指贾母了。因为曹雪芹所编的谜语，深解起来，对于许多人来说，是有些生涩难懂、应接不暇之感。许多人甚至怀疑：这么多一层层的隐意，是否属于曹雪芹的本意？——解释出来，未必合大家的意思。所以“也要作些浅近的俗物才是”。岂料想“浅近的俗物”，到了曹雪芹手里，更变得“刁钻古怪”起来。行文时，曹雪芹有一秘诀：心细如发，擅起波澜，却“从不肯自下评注”“故不得有未密之缝被看书者指出，真狡猾之笔耳。”
湘云笑道：“我编了一枝《点绛唇》，恰是俗物，你们猜猜。”说着便念道：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众人不解，想了半日，也有猜是和尚的，也有猜是道士的，也有猜是偶戏人的。宝玉笑了半日，道：“都不是，我猜着了，一定是耍的猴儿。”湘云笑道：“正是这个了。”众人道：“前头都好，末后一句怎么解？”湘云道：“那一个耍的猴子不是剁了尾巴去的？”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说：“他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
这首《点绛唇》的谜底是：“耍的猴子”。把和尚、道士们也捎带着调侃了一下。
有研究者认为这个谜语是指史湘云自己的“后事终难继”。可备一说。但是，总难解释圆满。因为曹雪芹暗示过史湘云的结局：“因麒麟伏白首双星”，她的结局还算是圆满的，并不存在“后事终难继”的问题。
雪芹笔墨，遣词炼字之处太多，双关暗合，层层隐寓，稍不留意，便无缘与雪芹心会了。
其实这则谜语的真正用意，同样也是指《石头记》：谜面嵌“溪”“红”二字，指芹溪与竺红玉的悲欢离合，红尘故事，如梦如戏。“大游戏法”中藏隐的真正趣味，谁人知晓？名利虚幻不说，最令人难以定夺的是此书的八十回以后，“后事终难继”。“继”“记”谐音。后面的故事最终难以记述了。
《石头记》的一百一十回稿子，确已写完，只是没有最终定稿。修改、润色、加评；所谓“披阅增删”的工作量是相当大，相当“重”（！）的。而且后面“弹清”的故事情节太过直露，反不相宜；不点明又没有力量。尤其“情榜”，罗列“一百零八个”人名单，落入《封神》、《水浒》巢臼，反觉乏味。所以曹雪芹反复掂量权衡，还是决定忍痛割爱，“留下多少地步与后人”，砍掉后面数十回，“剁了尾巴去。”
后来，这条“尾巴”，被程、高谎称（！）是从“鼓担”上“拣”的，便有恃无恐地肆意删削改纂，又将前面八十回的极为重要的、赖以翻动《风月宝鉴》的“《脂砚斋重评》”悉数砍掉，凑足百廿回，谎称“全璧”，便十分荣耀地贴在他们自己脸上了。说得有趣，毕真。
前八十回中，每一回的回末用语，各回多为：“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不知端的——”、“要知端详——”、“不知端详——”……只有第八十回用了“终”字：
终不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笔者有“各回的回末用语辑表”，略。依据“庚辰本”，大家自可查证。）
盖曹雪芹决定将其“剁了尾巴去”之后，便特意于第八十回的回末用语中，着一“终”字，与“后事终难继”的“终”字相呼应。同时为“八十回是为‘全璧’”作注、作证。
“后事终难继”，与“虽善无征”一照。共同反映了曹雪芹对《石头记》之命运的思虑与担忧。
曹雪芹“编个谜儿也是刁钻古怪的。”他这一组谜语，的确是够“刁钻古怪的”，他的真正用意，岂是常人想得到的！“刁钻古怪”正是他对谜语的“自评”。
试想，如若不是“一组”，没有一个明确指向，这几个分散的、毫不相干的“谜儿”，有什么意思，有什么趣味呢？这些“闲文”“淡文”，岂是“石兄”忍为者？又岂是“石兄”手中、笔下之物？
曹雪芹手中、笔下，多少谜语编不出？单单将这几个谜语凑在一处？
看似毫不相干，实为精心挑选，特为编制。这组谜语，意在隐指《石头记》一书的写作情况，是曹雪芹的本意，也是这组谜语的真正妙处！
曹雪芹说，小说人物李纨“昨儿”“回家”“睡不着”，和绮儿、纹儿一起编谜语，实际是他自己“以不成寐为言”，编制出来的“奇文”（绮、纹，谐音“奇文”。曹雪芹的自我评注，揉和在“小说”及其人物的命名之中，不露丝毫的“未密之缝”，“真狡猾之笔耳”！），作为表达《石头记》一书的写作中，他自己的一些思考。这些思考，曹雪芹称作“自解自叹”。
上面五则谜语，我们不妨再疏理一下：
李纨两个——
①《石头记》，不是寻常的“一池青草”，乃是“蒲芦也”“夫政也者”。
②《石头记》隐写的许多历史真实以及曹雪芹的政治主张，可能要落得“虽善无征”，空前绝后。
李纹一个——
③芹溪泪水哭成的《石头记》，是无比巨大的能量之源。连绵山岳，掀起翻天覆地的万顷波涛（倾清、清不清，倾覆大清国。）！
李绮一个——
④《石头记》是“曹”“画”的“花”。是曹雪芹为“芙蓉花”“写画的真迹”。
湘云一个——
⑤《石头记》的八十回以后，“后事终难继”，便忍痛“剁了尾巴去”。
曹雪芹用“谜语”的方式，“现身说法”，“自解自叹”的真实含义，经过这样的诠释，大家当然会有自己的见解。而符合曹雪芹的本意，应当是我们思考的方向。
下面的三首（钗、宝、黛）“现场编制的”，也是比喻《石头记》。却不揭示谜底，为下一回“怀古诗谜”的不揭示谜底作铺垫，过渡无痕。
七、对于第六则谜语的破解——《石头记》仿佛是“镂檀锲梓”“良工雕砌”的“松塔”，其实是“自然天成”的，是为“二玉”立传的“风月宝塔”
李纨道：“昨日姨妈说，琴妹妹见的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该编谜儿 ，正用着了。你的诗且又好，何不编几个我们猜一猜？”宝琴听了，点头含笑，自去寻思。宝钗也有了一个，念道：
镂檀锲梓一层层， 镂、锲：雕刻。
这个谜语的谜底是：“松塔儿”。是针叶松的果实。
秋冬季节，松塔儿成熟、干枯，果球的鳞瓣层层开裂，鳞瓣干枯后，十分坚硬，它的颜色暗紫暗褐，也与檀木、梓木相近；檀、梓、松，均为优良树种，因而作比。
锲梓，又与“携子”谐音，“松子儿”就生长在果球的鳞瓣中。
制谜者构思谜面时，抓住所要映射之物的特点，将其从各个层面描摹拘定，字字锤炼，慎密谨严，丝丝入扣，浑然天成，不可移易！
“一层层”，曹雪芹编制的“《石头记》大谜语”，其隐意，有多少层呢？如若不下一番体贴功夫，恐怕很难洞悉其中奥秘的。
岂系良工雕砌成？ 小小果球，十分精致，玲珑剔透，真彷佛是上好的工匠雕砌而成。
砌字妙。一指佛塔乃砖石砌成，又同时隐指《石头记》的写作，文章“辞藻”“雕砌”华美，构筑精妙。还有一层妙处：砌，谐音泣。
虽是半天风雨过， 宋·石曼卿《古松》诗：“影摇千尺龙蛇动，声震半天风雨寒。” 半天风雨，指松涛、松风。再次扣合谜底之“松”也。
何曾闻得梵铃声。 “梵铃”，点谜底“塔”字。（猜“松果”、“松球”者，之所以不能算对，原因在于谜面所设，意在扣合谜底“塔”字的“梵铃”二字没有着落。所以曹雪芹说：猜做“松果”“松球”，“皆不是”。）
塔是佛教的建筑物，有多种形式，一般有五到十三层，有尖顶。松果的形状与佛塔相似，因而以“松塔儿”称之。
佛塔的檐角有檐铃，风吹叮咚作响。而“松塔儿”没有，所以听不到梵铃声。谜面与谜底的呼应扣合，紧密贴切，真是令人久久回味。，制谜人锦心绣口，构思之细密，足以令人称奇道妙！
然而，曹雪芹的谜语，用意更深一层，谜底后面又是一个“谜”。
这“松塔儿”，同样是拿来比喻《石头记》的。
因为曹雪芹说过：“有修庙造塔祈福者，余今欲起太虚
幻境，似较修七十二司更有功德。”（见第五回，甲戌眉。）
——我这“太虚幻境”、“风月宝鉴”，为“二玉”立传的“玲珑宝塔”，其中风风雨雨的生命故事，虽然听不到“梵铃声”，确是“镂檀锲梓一层层”、“良工雕砌”、“十年辛苦”、“增删五次”、 “一字一泣，一字一血珠”“哭成”的、泣（砌）成的呢！
李纨道：“昨日姨妈说，琴妹妹见的世面多，走的道路也多，你正该编谜儿 ，正用着了。你的诗且又好，何不编几个我们猜一猜？”
“正用着了”，一是指宝琴“见的世面多”“走的道路多”，见多识广，知识面宽，她的这个长处，“正用着了”。二是指编的谜语，到正月十五观灯猜谜时，“正用着了”。
而曹雪芹的真正用意，是将除了当作柴草烧火，本无大用，并不起眼儿的常见俗物——“松塔儿”，拿来比喻《石头记》，比喻《风月宝鉴》，比喻“风月宝塔”、“二玉宝塔”——“正该编个谜儿，正用着了”！
连用两个“正”字，不避拗口，也证明：“正用着了”四字，是为指引读者看到：“松塔儿”这个俗物，被派上了大用场，“正用着了”！
后来的研究者，有将《石头记》比喻为“玲珑宝塔”，不知是否有以此谜为根据者。又，曹雪芹故居题壁诗中有曹雪芹题写的明代聂大年《平湖秋月》诗，其中“朗吟玉塔微澜句，长笑凌空气浩然”，“玉塔”二字，显然是与曹雪芹的这个谜语所潜藏的心事撞个正着的。（参见拙文《曹雪芹礼心交鄂比 题壁诗侥幸证故居》。）
青杄图片
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雕砌成。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曹雪芹将除了当作柴草烧火，本无大用，并不起眼儿的常见俗物——“松塔儿”，拿来比喻《石头记》，比喻为二玉立传的“风月宝塔”（《风月宝鉴》），“正用着了”。
谁能想到“松塔儿”这个俗物，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大用场呢？
一草一木皆有情。曹雪芹寄寓在松塔儿身上的这个“情”，真是出人意料，非同寻常！
（此松塔儿，是“青杄”的果实，显然已是久经风雨了。青杄，松科，云杉属。拍摄于北京香山植物园，曹雪芹故居旁。）
八、对于第七则谜语的破解——《石头记》所记述的是一干风流孽鬼，冤冤相逢，下世历劫的真实故事（逢冤谐音风鸢）。
众人猜时，宝玉也
有了一个，念道：
天上人间两渺茫， 这个谜语的谜底是：风鳶。不能猜作：风筝。如若猜作风筝、风筝琴……，曹雪芹说“皆不是”！。
风鳶飞在天上，放风鸢的人站在地上，相隔很远，两渺茫。
琅玕节过谨隄防， 琅玕，一指美玉，一指珠树，此处指竹。（杜甫《郑驸马宅宴洞中》诗：“留客夏簟青琅玕”。簟，供坐卧用的竹席。此处作动词用。青琅玕，指用新竹作成的席子）。琅玕节，指竹节；谐音“截”。“琅玕”（竹子）被截过之后，劈成竹篾，绑扎牢固，制成风鳶。谨，谐音“紧”，扎紧。隄防，提起来，放飞。
——全句字字与“风鳶”特点相扣合。
鸾音鹤信须凝睇， 鸾，传说中凤凰一类的仙禽。鹤，亦属禽中仙品，以长寿与夫妻忠贞而受人爱护、赞誉。凝睇，注视。放风鳶时，始终是在注视风鳶。
好把唏嘘答上苍。 放风鳶起飞时，常常需要迎风奔跑，气喘唏嘘。仰首注视风鳶时的神情，彷佛是在与上苍对话。
这个谜语的谜底，之所以不能猜作“风筝”。原因有二：
其一，“风筝”之名，乃是以讹传讹的结果。
唐代诗人以“檐铃”因风吹动，叮咚作响，清脆悦耳，颇似弹拨古筝的声音，而将“檐铃”戏称、雅称为“风筝”，是取“风”“弹奏的”“筝”之意。如元稹《连昌宫词》诗：“尘埋粉璧旧花钿，鸟啄风筝碎珠玉。”李商隐《燕台》诗：“云屏不动掩孤颦，西楼一夜风筝急。”刘禹锡《酬湖州崔郎中》诗：“风筝吟秋空，不肖指爪声。”杜甫《谒率玄元皇帝庙》诗：“风筝吹玉柱。”高骈更直接以《风筝》为题，作了四句诗：“夜静弦声响碧空，宫商信任往来风。依稀似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中。”……可见“风筝”一词（指檐铃），在唐代流传之盛。
到了宋代，有个叫高承的人，他在《事物纪原·卷八·岁时风俗部四十二·纸鸢》条中说：
……俗谓之风筝，古今相传，云是韩信所作。高祖之征陈豨也，信谋从中起，故作纸鸢放之，以量未央宫远近，欲以穿地隧入宫中也。盖昔传如此，理或然矣。
高承以“俗谓”、“昔传”、他人“云是”、“古今相传”的传闻为依据，以想当“然”的“理”由，武断地判定“纸鸢”即“俗谓之风筝”，恰好为“以俗传俗，以讹传讹”作了绝妙的注脚。
“风筝”，本为檐铃的“雅称”，到了高承这个“学问家”“考据家”的笔下，竟然化为“俗谓”！把“风筝”与“风鳶”混淆起来了。
到了明代，陈沂秉承了高承的衣钵，在他的《询刍录》中，进一步发挥、传讹：
初，五代·汉李邺于宫中作纸鸢，引线乘风为戏，后于鸢首，以竹为笛，使风入作声，如筝鸣，俗呼风筝。
陈沂把牵强附会、主观臆断、以讹传讹，发挥到了极致，对后世研究“风筝”的人，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许多人探讨风筝名称的由来，都以他的话为依据，辗转征引，广为流传。
笛，是管乐；筝，是弦乐。笛声悠扬婉转；筝声叮叮咚咚。风入竹笛，怎么会“如筝鸣”呢？
“荒唐不经之说”，却因世间俗恶们的讹传，年深岁改，人不能识，“都认真了”。曹雪芹对这类“讹传”，最是深恶痛绝的。
现代人将“风鳶”与“风筝”相混淆，高承、陈沂是为始作俑者。
风鳶，乃指借助风力飞升的纸鸢。风筝，则是从“檐铃”的别称、雅称、戏称中，讹传过来的。
其二，鸾、鹤，乃属飞禽；鸢，亦属飞禽，正可类比。而“筝”乃人造乐器，不能与鸾、鹤相提并论的。
谜面设“鸾”、“鹤”，乃为出谜底之“鸢”耳！
所以，谜底不能猜作“风筝”，而只能猜作“风鳶”。
猜中“风鳶”，不算困难。而“猜中”曹雪芹的真正用意，懂得曹雪芹用“小题目”“寓大意”，则不是容易事了。这个谜语的更深一层，同样映射了曹竺二人（二玉）的一段真实故事。
天上人间两渺茫， 雍正十年，壬子，1732年，曹頫夫人作主，将17岁的竺香玉以曹家“女儿”的身份，送入宫中。曹雪芹与竺香玉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被活活拆散，曹雪芹于“离恨天”外，“吴（无）玉峰（疯）”下，倍受苦痛煎熬。一个在宫中（天上），一个在宫外（人间），音讯阻隔，“两渺茫”。（《红楼解梦》考证的曹、竺故事，大体上真实可信。）
琅玕节过谨隄防， 琅玕，竹，谐音竺。节，截断，拆散。谨隄防：小心谨慎，格外警觉，加倍提防。宫禁森严，是非之地，“不得见人的去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总要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鸾音鹤信须凝睇， 鸾凤，比喻夫妻。如：鸾凤和鸣，即表示夫妻和美。鹤，俗称仙鹤，也以一夫一妻，忠贞不二，为世人称道。曹雪芹用鸾、鹤，比喻他和竺香玉的亲情关系，十分警觉地凝视、关注、聆听着来自宫中的各种信息。
唐·罗隐《淮南高骈所造迎仙楼》诗：“鸾音鹤信杳难回，凤驾龙车早晚来。” 这里的“鸾音鹤信”，即指宫中的“音信”。
好把唏嘘答上苍。 曹雪芹终日坐立不安，四处打探消息，“唏嘘”奔忙。
这首诗谜是写竺香玉入宫之后，很长时间，隔断了联系的线索，曹雪芹自己思念恋人，神魂渺茫，飘忽无着，并四处奔忙，打探消息的真实情状。
诗谜的谜底是“风鳶”，谐音“逢冤”！
第四回“冯渊”被“皇商”薛蟠“打死”，抢走了“眉心中原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疒计”的甄英莲，实指曹雪芹被皇上抢走了竺红玉，遭到致命打击，彷佛是被置于死地一般。
这里用“风鳶”谐音“逢冤”，又一皴染，与那“冯渊”的故事，异曲同工。香玉入宫，被雍正看中，正是“风流冤家”“聚头”的开始……曹頫夫人的“一招错”，是根源，是导线。
——“风鳶”谜语的隐意，的确是曹雪芹自己的本意，是他自己“现身说法”，“伸词致意，自解自叹”，“警醒世人”，“犹恐不入”而特意编制的。任何人的“穿凿附会”，都不可能处处斗榫。比喻之贴切，映射之准确，回护之圆满，只有旷世才鬼曹雪芹才能写得出！
九、对于第八则谜语的破解——《石头记》所记述的真故事：送走属马的雍正皇帝
黛玉也有了一个，念道是：
騄駬何劳缚紫绳？ 这个谜语的谜底是：走马灯。
騄駬（lù ěr录耳），亦作“駬耳”、“绿耳”，千里马名，传说为周穆王“八骏”之一（见《穆天子传》）。
紫绳，指缰绳。
走马灯里面画的所谓“千里马”，不过是纸做的，本无须用缰绳去牵缚它的。
缰绳，一般多用麻绳或皮绳。曹雪芹用一“紫”字，不仅仅是为了增加诗味，而是有特殊意义的。
驰城逐堑势狰狞。 驰城逐堑：奔驰城池，跨越沟渠。比喻征战频繁、
激烈。狰狞：（面目）凶恶、恐怖。
势：①指势力，威势、权势等。②指事物力量表现出来的趋向，如：来势汹汹，势如破竹。③指自然界的现象或形势，如：山势、地势、水势汹涌。④指政治、军事或其它社会活动方面的状况或情势，如：时势、局势、趋势等。⑤姿态：手势、姿势。⑥雄性生殖器：去势，即阉割。
之所以将“势”字的含义展示清楚，因为雪芹遣词炼字，常常双关，常常一字多用。“势”字，正是一字多用。这一点绝对不能忽视。他取用了“势”字的哪几层涵义，读者自可意会，自行取舍而无须言传了。曹雪芹说过：“慧心人自当知之。”
主人指示风雷动， 主人，指走马灯中骑马、牵马的人。主，谐音
“烛”。古时的走马灯，多是以蜡烛为光源与热源的。风雷动，一指驰城逐堑的狰狞之势，二指走马灯的转动，是由热气流上升（风）驱动的。
鳌背三山独立名。 三山，指蓬莱、方丈、赢洲，三座神山。《列子·汤问》：“渤海之东，有大壑焉，中有五山，根无所连著，常随潮波上下往还；帝恐流于西极，失群圣之居，乃使巨鳌十五，举首载之，五山始峙。”后来，这十五只大鳌被巨人族钓走了几只，致使两座山漂移而去。剩下“三山”。
鳌：大海中龟鳖类动物。北周庚信《谢赵王赍犀带等启》：“鳌载三山，深知其重。”
古时正月十五闹元宵，观灯猜谜，京都搭起灯山，呈鳌背神山之形，上立各种彩灯，亦称“鳌山”。
这个谜语的谜底之所以是走马灯：首句“騄駬”，点谜底“马”字；二句“驰城逐堑”，点谜底“走”字；“鳌背三山”，点谜底“灯”字。
曹雪芹的思路，超乎常人之处，不仅在于猜中谜底，更在于：他精心编制的谜语是为了隐写真实服务的。这个谜语的谜面，藏隐了，映射了竺香玉毒杀雍正的故事！谜中更有真谜在。
何以见得？试解如下：
騄駬何劳缚紫绳？（雍正生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即1678年12月13日，干支纪年为“戊午”。）
雍正属马，这里“騄駬”即是隐指雍正。“紫绳”，当指宫中御用的绳索。“紫”字之妙，岂是“麻绳”“皮绳”“缰绳”之类所能比的！此句是说：要制服属马的雍正，不需要用绳索去绑缚、勒毕的。
驰城逐堑势狰狞。 雍正为了夺嫡篡位和巩固政权，对他的政敌、兄弟大张鞑伐，气势汹汹，出语粗村刻薄，可谓面目“狰狞”。
对于雍正的贪色与淫滥，必定也在“势狰狞”三字所暗隐的涵义范围之内。
主人指示风雷动， 主人，谐音：姓竺的人。竺香玉“指示”雍正服下“丹药”，立时药性发作，腹中“风雷”翻滚，顷刻毙命。消息传出，朝野惊动，事发突然，“都有些纳罕”，忙乱情形也恰如“风雷动”。
鳌背三山独立名。 独，谐音“毒”。
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明点“毒”字。“贾天祥正照风月鉴”，“贾天祥”是“虚构”，而“贾天祥”的死因，确非“虚构”!
雍正（正照风月鉴的贾天祥）之死的即时情景的某些细枝末节，真实瞬间，被曹雪芹用文字，定格在《风月宝鉴》中了！
第六十三回“死金丹独艳理亲丧”的“独”字，也是故意谐音“毒”。贾敬“宾天”，“尤氏”既不“艳”，也不“独”。曹雪芹偏偏在标题中用“独艳”二字指尤氏，实际上是用尤氏，指“艳冠群芳”的皇后——竺香玉皇后“毒”杀雍正。
竺、曹二人因“情极”（！）而毒杀雍正。震撼五
岳三山、动摇大清江山。又将他们的事迹，编述一集，传诸后世，“独立芳名”。
这则谜语，由黛玉出，因为黛玉是竺香玉的第一号分身，是竺香玉自己的事迹。
放在最后面的这三个谜语，曹雪芹没有揭示谜底。他要“伸”什么“词”，“致”什么“意”？他要“解”什么，“叹”什么？
第六则谜语为宝钗出（松塔儿——比喻为“二玉”立传的《风月宝塔》。）；
第七则谜语为宝玉出（风鳶——逢冤。《石头记》正是一干风流冤家下世历劫，冤家聚头，冤孽偿清好散场的故事）；
第八则谜语为黛玉出（走马灯——送走属马的皇帝雍正。）。
《石头记》所记的，正是“二玉”故事。这八则谜语，是为一组，同时隐指《石头记》一书的基本内容与创作过程中曹雪芹的自我审视与思考。他称这些自我审视与思考是“自解自叹”。
十、小结
解到这里，证到这一层，我们对于曹雪芹的批语，是不是可以真正理解了呢？他的批语，我们应该仔细的、审慎的、反复的解读。而囫囵吞枣、浅尝则止，便当真要辜负的一片苦心了。
具菩提心，捉笔现身说法，每于言外警人，再三再四，而读者但以小说鼓词目之，则大罪过。其先以《庄子》为引，及偈曲句作醒悟之语，以警觉世人，犹恐不入，再以灯谜伸词致意，自解自叹，以不成寐为言，其用心之切之诚，读者忍不留心而慢忽之耶？
这一组谜语，的确是曹雪芹特意编制的，用以“伸词致意，自解自叹，以不成寐为言”，为了“警觉世人”，点醒读者“醒悟”的。
所谓“现身说法”，就是以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为描摹对象，“起太虚幻境”，说世间法；说革除封建专制、皇权至上的政治制度之法；说社会发展进步之大法。
所谓“以《庄子》为引”，即是以《庄子》的治世思想，以及《庄子》通过比喻，用浅显的事物说明深刻道理，表达他的世界观和治世之道。《石头记》则是以小说的形式，所谓“大游戏法”：诗词、偈曲、灯谜、酒令……来隐写真实，表达他所处的不合理的、黑暗的、摧残和泯灭人性的封建帝王专制制度，从而表达他的世界观和政治理想。从这一点上说，《石头记》与《庄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难怪曹雪芹自诩《石头记》“乃《庄子》《离骚》之亚”！
只看这书的正面、表面，“但以小说鼓词目之”，而不能深入理解曹雪芹通过“小说”，所要表达的真实思想与真实意图，按曹雪芹自己的话说，就是“看不得《石头记》”，是“大罪过”！
小说人物的种种表演，都是受“曹雪芹导演”指挥的，是“三寸柔毫”所为！这是我们在欣赏这组谜语时必须时刻提醒自己的基本思路。
曹雪芹对他自己“以不成寐为言”，编出的这组谜语，准确地表达了他创作《石头记》过程中的一些想法，并实现了隐写历史真实的目的，还是十分满意的，他信手拈来“绮儿”“纹儿”，谐音“奇文”，为之作评。
这组谜语，可不真是“奇文”么！岂是一般人想得到的？
“雅制春灯谜”，“雅”字之评，也评得极是！谜底都是俗常之物，而其深层隐意，确是极“雅”！
真乃才鬼！千古才鬼！旷世才鬼！
通过对这一组谜语的分析，我们理应“体贴”到：曹雪芹的灯谜，与诗词、酒令等，都是各有隐寓的“五色花纹”，它们的丝丝缕缕都是曹雪芹用来“缠护”“通灵宝玉”的，“缠护”他的《石头记》，“缠护”他的《风月宝鉴》。其文思之细密，闪烁之灿烂，真乃“天下第一”、“古今无双”！
镂檀锲梓一层层，岂系良工雕砌成？
虽是半天风雨过，何曾闻得梵铃声。
对这个谜语的理解，我们是否又多了一层感受呢？对于曹雪芹“良工雕砌”的“风月宝塔”，我们究竟理解了几层？深入到了哪一层？攀登到了哪一层？半天风雨匆匆过，我们听到“梵铃声”了没有？听到曹雪芹的心声了没有？我们看到的仅仅是“谜语”，还是“字字看来皆是血”？！……
我们的思考需要不断深入，不断提高，上下求索，没有止境。
曹雪芹对于他自己“毒杀雍正”一事的态度，始终是“供认不讳”的。他“起太虚幻境”，是“具菩提心，秉刀斧笔”“现身说法”。他深知“我之罪固不免”，面对“百口嘲谤，万目睚眦”，坦然处之；面对“欠杀”之类的责骂，干脆戏称自己的漫画像“贾宝玉”为“茜纱公子”，谐音“欠杀”，将生死置之度外。他将自己“……之罪，编述一集，以告天下人”！他为什么要这样作？四个字可以概括：“大旨弹清”！
中国的皇权至上的封建制度及其陈腐的思想观念需要彻底变革。曹雪芹深知自己的政治理想还“太虚幻”，太超前。但他发愿著书，发动一场深刻的、彻底的思想革命（“意淫”！！），“落堕情根”，从“根”本上动摇封建皇权的残暴统治。曹雪芹深信：社会是要进步的，是会发生变革的。他所憧憬的“绿水青山任好春”的美好前景，一定是会实现的。虽说是名为“警幻”，但必定能够实现“景换”！改换人间的社会制度，《石头记》，是一个巨大的思想武库，是一个巨大的能量源！
曹雪芹以“天下古今”的封建“世道”为“意淫”对象！为人类社会留下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精神财富和思想文化遗产。“中国封建社会的百科全书”，真是当之无愧！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石头记》、曹雪芹，惊天地，泣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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